初禾

19

三日月拥着鹤丸的肩膀，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。三日月吻得那么深入，因为疼痛鹤丸的最微张，三日月的舌头伸进那温热的口腔中，轻添搅动，触及到的是一片腥甜。

本体还在煅烧打磨，撕裂般的痛疼一波又一波地席卷着鹤丸。然而他被三日月的亲吻所包围，那个人那么专注地吻着他，温柔得就好像要将这份痛苦与他一同承担。

 

痛苦夹杂着混乱的思绪，鹤丸双眼紧闭，因为疼痛他的手掌一直没有放松，黑色的手套早已被血染红，攥握得太紧，就有鲜血滴落下来。

三日月将自己的手指穿插到鹤丸的手指中去，五指交错着握住了他的手。

 

如果可以，真希望这个人不要如此痛苦。

三日月温柔地吻着他，一路向上亲吻他的脸颊，眉心，又将他眼角溢出的水汽轻轻地吻掉。

 

疼痛仍在继续，期间鹤丸晕过去几次，又几次被痛醒，折磨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，才慢慢减缓停止。

三日月一直陪着他。

 

床上一片狼藉，鹤丸整个人陷在被褥里面，一头一身的汗，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，目光都有些涣散，脸色惨白。

漫天卷地的疲惫席卷着鹤丸，他终于沉沉睡去。三日月望着他，虽然过程辛苦，但好在结束了，看来本体的修复很成功。

他把取回的长刀轻轻地放在鹤丸枕边，细薄的太刀光亮如新，看不出一点曾经破损的痕迹。

 

不知睡了多久，鹤丸才悠悠转醒，他只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，不过那简直让人想去死的疼痛不见了，也不再咳血。

张开手掌，看着上面的伤痕，鹤丸几乎不敢回头去想自己的是怎么挺过来的。他呼出一口气，看来自己这条命，算是保住了。

 

虽然得救，但身体还很虚弱，三日月给他吃了仙人团子，又抱着他给他泡了个澡。

三日月实在不会照顾人，但还是破天荒地尽自己所能，鹤丸看着这个漂亮华丽的男人有点笨拙的样子，就特别想笑，但一笑又会撕裂伤口，所以忍得格外辛苦。

不过，反正自己是个病号，就暂且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殷勤吧。

 

一连休息了多天，鹤丸才渐渐康复。

总是躺在床上，身体都快发霉了，再说他本来还是爱动的性格。这天鹤丸醒来后没见到三日月的身影，便下床，披了衣服推开房门。

连日卧病在床，就感觉屋外的空气特别新鲜。微风和薰，屋檐下的岩手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。阳光柔柔地洒在清幽的庭院里，照耀在每一个细小的角落上，

 

鹤丸沿着木制走廊往前走，不知道三日月偷偷跑去哪里了，这两天明明一直寸步不离的啊。

他想三日月会不会一个人走掉了。

现在他身体痊愈，三日月很可能改变主意，不需要与他结伴而行了。三日月和鬼丸都不想与对方为敌，三日月却总是为了自己和鬼丸往死里打；这次他们还耽误了很长时间，如果是三日月自己，说不定已经到达京都了……

不，那个人是个路痴，如果放任他一个人，或许一年都走不到，还很可能走弧形，走了大半天，发现回到了原地……

 

鹤丸这样胡思乱想着，他想着三日月究竟会去哪里。

天下这样大，刀剑的寿命虽然很长很长，长到几乎忘记遥远的过去，但作为战斗的武器，折断，不过是瞬间的事情。

分开的话，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，或许，就再也见不到了。

 

鹤丸忽然有些慌乱起来。

 

雪白的后襟飘过数个走廊转角，终于在一片极其开阔的地方挺停住。

细致入微的筑山庭，风铃的叮咛，石蹲踞滴水声声，全部都抛在身后，眼前是一条清澈的河，河水潺潺，河边是大片大片的樱树，雪白的花瓣随风而落，铺满了整个河流。风太和煦了，水中的花瓣几乎是静止的。

 

樱花竟然已经开放了，他在房中呆了很久，竟然都未曾察觉。

 

透过繁茂的樱花，他看到河岸上那抹蓝色的身影，坐在那里，安安静静地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反正，这家伙就喜欢像老年人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，其实脑地里什么也没想，正做着白日梦呢。

 

鹤丸的心情忽然很好，他悄悄地蹭到三日月身后，神不知鬼不觉地猛然拍了他一下——

“啊——！”三日月大叫，弹开后竟然一下子坐在了地上！

鹤丸指着他狂笑，这个人平时说话都温温软软的，特别婉转，鹤丸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喊出声来。

狼狈啊狼狈，三日月宗近你也有今天，嘿嘿嘿……

 

三日月宽大的袖子都铺在地上了，他拍着胸脯：“惊吓老人家可是不好的行为，我甚是心惊啊……”

“哈哈……那个，笑死我了，三日月你……哈哈哈！”鹤丸笑得差点没喘过气儿来。

三日月摇头叹息，假装用袖子掩住口鼻装哭，一抽一抽的，“看来你是真的痊愈了……”

 

鹤丸笑得肚子都疼了，他边笑边向三日月伸出手来。三日月抓住那只手，借着鹤丸的拉力站起来，身子往前一拥，顺势将他拥在了怀里。

风卷起漫天的花瓣，成片的樱花就像漫天的白雪，飞舞旋转，绚丽迷离，掩映住两人飞扬在空中的宽大的衣袖与后襟。远处数百个岩手风铃叮铃作响，古铜的声音格外清脆悠扬。

 

鹤丸睁大眼睛，周围都是花瓣和三日月的气息。他微微错愕地“三日月……”

三日月就那样拥着他，就好像拥抱着这世上他最珍惜的事物。

他闭上眼睛，温柔地道——

“鹤，恭喜康复。”

 

由惊讶转为坦然，鹤丸笑道：“多亏有你，三日月，我要谢谢你。”

三日月扶着鹤丸的双肩，额头抵着他的额头，目光如水般地，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。

“那么，你要怎么谢我？”

 

三日月总喜欢和他挨得很近很近，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鹤丸如此心动。他感觉到三日月的气息，他手的温度，头发飞扬在自己的脸颊旁，痒痒的直入心底。

鹤丸金色的眼睛亮亮的，他捏了捏三日月的脸颊，“你问我，我可不知道。”

“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好起来。”三日月道，“还记得那天我对你说的话吗？”

 

三日月的话那么多，他哪里知道他指的是那句，可是，鹤丸的心还是狠狠一跳，不知为什么脸都有点热起来了。

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情形。鹤丸不由得别过头去，躲开三日月那迷乱的气息。

“你说什么，我，我不记得……”

 

“真的吗？”三日月微笑，眼睛弯弯的就像玄月。他捏住鹤丸尖尖的下巴，轻轻地讲他的脸抬起来，使他正视自己，“那天的话不是假的，鹤，我喜欢你。”

鹤丸望着三日月如水般眼睛，温情得仿佛真的看着他最爱的事物。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，鹤丸笑道：“这可真是吓到我了，三日月啊，你看你……”

“如果哪天又忘记了，也没有关系，我会一直一直告诉你的。”

 

鹤丸睁大了眼睛。

一直一直……

 

或许是三日月太含情脉脉了，鹤丸索性放松下来，他呼出一口气，捧住三日月的脸颊，用额头撞了撞他，“喂，说得我很薄情似的。”

三日月无奈地笑，“因为鹤你实在太跳脱了，闹闹腾腾的，不像是会恋爱的样子。”

“原来你这么没自信，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高兴。”鹤丸道，心里就想有什么在一点点地破土而出，似乎很久以前就存在着的，他未曾注意的心意。

 

“哈哈哈是的是的，所以我要贿赂你。”三日月拉着鹤丸坐到河边，满地的樱花成了软绵的地毯。

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，虚掩着伸到鹤丸眼前。

五指张开，只见一条金色的流苏静静地躺在三日月手中。

 

长长的流苏垂下来，在微风中飘动，冰丝金线泛着点点光泽，最上面的绳结用镂空的玉石包裹，玉石洁白通透，没有半点瑕疵。没有被金线的光泽掩盖住半分，玉石竟然比金线更加引人注目。

 

“选来选去，还是觉得这条刀穗最适合你了。”

“给我？”鹤丸连忙摆手，“我可不要，刀上绑条这个，晃来晃去的，怪麻烦。”

“哈哈，你啊，这条又不是很长。”三日月握住鹤丸的手腕，翻手将流苏扣在鹤丸的手心里，双眼迷离地看着他，“真的不要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