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禾

将所有的感动与悲伤，全部汇聚到一个人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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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8

风从窗口处吹来，带动漫天卷地的薄纱。

萤丸对鹤丸说，你就是弦予。

 

鹤丸睁大了眼睛，随即笑着摇摇头，“不可能，这简直太荒唐了。就算你是知晓万物的‘天下剑’，也总有出错的时候吧。”

“我也是后来才知道，不管你信不信，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。是三日月亲口告诉明石的。”

“可是弦予已经断了，我却好好地活着！”

萤丸凝视鹤丸，“当时弦予并没有完全损坏，只是损伤得很严重。青离那么做，是想让他更痛苦。后来弦予被三条宗近的的徒弟，五条国永带走修复。弦予是他最得意的作品，即便并不一定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，他也没有放弃。”

 

萤丸有些欣慰地看着鹤丸，“所幸的是他成功了，于是你就诞生了。虽然鹤丸国永活了下来，却失去了作为弦予的那些记忆。五条国永并没有告诉你这些，再过不久他就与世长辞了。”

 

萤丸说得没错，鹤丸记得，当时陪在自己身边的，只有锻造了自己的刀匠。五条国永特别爱惜自己，可是很快就去世了，之后自己便是不断的奔波和转手，几经翻转，一直到了安达真泰手上。

 

鹤丸眉头微皱，还是有不解的地方，他说：“可是，三日月一路奔波，就是为了复活弦予，是他当时不知道我就是弦予吗？”

 

“知道，这些三日月都知道。究竟是什么时候我不清楚，但可以确定的是，后来因为一个变故，当他知道之后，已经不能够告诉你了。”萤丸叹道。“那以后三日月继续寻找铸剑师，不只为了完全复原你，更是为了另一件事。”

 

多年前的往事在脑海中蔓延，鹤丸想着三日月的一举一动，那些零碎的记忆，慢慢在他脑海里形成一个又一个画面，好像被他压抑在心中许久的往事又变得鲜活起来。

砍伤自己本体的黑影，多次与三日月交涉着什么的人。那个人鹤丸一直都没有去在意，他以为无关紧要。可是现在想起，竟可以把萤丸的话串联起来，一切都好像变得明朗。

 

他若有所思地：“难道是……青离吗？”

 

“没错，青离对三日月的执念实在太深了，他找到你们，首先就对你下了手，那是一个警告。三日月一忍再忍，青离却不肯放手，既然无论如何也得不到，那就只有毁去，这是他的一贯作风。”

萤丸抬起眼睛，“他要杀了你，再杀了三日月！”

 

鹤丸垂下眼睛，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，却又怎么都不敢相信。

 

“青离这把刀实在太厉害了，又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执念，就算你和号称‘天下五剑’之一的三日月加起来，都未必是他的对手，真的交战，很可能两败俱伤。”

 

鹤丸握紧了手指。

 

“三日月留下蛛丝马迹，暗示鬼丸你们在璃岛上，诱使他一路跟来。而三日月来到璃岛上的第一件事，不是请求明石帮助复活弦予，而是告诉他接下来要在你面前这样说：想要复活弦予，就要把鹤丸国永交给鬼丸！”

 

鹤丸闭上眼睛，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颤动，他压抑着自己呼之欲出的感情。

 

萤丸叹道：“就算鬼丸于你是一个可怕的存在，可三日月是多么善于体察人心，他知道鬼丸再怎么样都不会要了你的命。而北条家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，就算那场战斗三日月断掉，青离活下来，对于藏在北条家的你，青离也毫无办法。”

“三日月什么状况都考虑到了，连一丝纰漏都没有留下。他没有告诉你，是因为他要去迎接青离，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。”

“这些年你一直以为他骗了你，他的确为你设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骗局，哪怕你会从此恨他。即使这样，三日月也不想让你有危险。再一次看着你离开这种事，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。”

 

外面有些阴天，秋日的下午，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水汽，似乎就要下起雨来。

鹤丸奔跑在路上，向来从容不迫的他，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急迫的心情。他想要见他，无论如何，都想要再见到他。

 

微凉的风中，那些话似是还在耳边回荡。

萤丸告诉他，那场战斗超乎寻常的惨烈，几乎真的如三日月所料的那样两败俱伤。而后三日月一直在修复中，天下五剑的修复并没有那么容易。他一直沉睡着，每次醒来，那种剧烈的疼痛都几乎让他再度昏迷。

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，直到他可以起身，可以行走。无论如何对你做了那种事的他是有愧于心的，所以才不敢贸然出现在你面前，只能默默在角落地看着你，直到听说你要被转交到你另一个仇家。

 

鹤丸一刻都不想停下，风中扬起的是他宽大后襟，金色的条链在空中飞扬。他握紧了刀柄，希望能够再快一些。

他想着三日月的一颦一笑，那些画面，那些不解，统统都连成了一条无比清晰的线。

 

在镰仓北条本家中第一次见到三日月，那是一切的开端，他究竟是为什么会在那里，又是为什么一步步地，把自己牵扯到他的身边。

或许那个时候就在怀疑他和弦予的关系，只是一直都不敢确认，两人就一起不断寻找着天下剑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。

在那样的一路相伴中，他仍像以前的自己一样，喜欢上了三日月。

 

三日月什么都不说，笑眯眯地承受着一切，可自己竟然还揍了他！

 

往日繁华的伊东城已经沦为惨烈的战场，到处的残垣断壁，可是这里的一切，仍然那么让人熟悉与怀恋。

鹤丸好不容易打听到三日月在这里，不管他是否已经侍奉了新的主人，不管他是否已经把一切都放下了，就算他再也不想见到自己，鹤丸也要再次找到他！

 

鹤丸对着那个挥刀的深蓝色身影大喊：“三日月宗近！！”

 

刀光剑影中血光飞舞，场面交乱，混战厮杀仍在继续，没有人注意到他。然而漂亮的男人回过头，几乎不敢置信地望着那抹雪白的身影。

鹤丸再也忍耐不住，奔上来举刀与三日月背靠背站在一起，“说吧，砍谁？”

三日月惊讶地睁大眼睛，一切都像是一场幻觉，他不知道鹤丸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。他下意识地道：“那些戴帽子的。”

“知道了！”

 

不知道三日月现在在侍奉哪位主人，可三日月的敌人就是他鹤丸的敌人。鹤丸肆意挥动那把许久许久没有真正用到的本体，他感到一种从心底而生的快意。

 

他还从没有和三日月真正配合过，竟发现两人非常默契。敌方人数众多，非常强劲，却也对付得心应手。

战争激烈异常，等到结束的时候，天已接近黄昏，夕阳把满地的尸身渡上一层淡淡的柔光，仿佛在哀悼逝去的生命。

 

四周寂静无声，鹤丸鹤三日月并肩站在那里，望着满地的血光，一时间都有些沉默。

“你这个笨蛋，竟然真的就那样走了，你想死吗……”

三日月笑得无奈：“可你……不是喜欢鬼丸了吗？”

 

鹤丸闭上眼睛，将长刀反手插进腰间。

“你以为——所有刀剑都要像你一样感情用事，必须时刻都要喜欢个什么人才舒心？”

 

三日月的笑容里有些微微的苦涩，他默然地道：“是呢，或许你说得很对，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以为是。抱歉了，鹤。”

 

“没错，你就是这样的自以为是，自以为好像什么都能自己承担，什么都不说地一个人在那里痛苦。青离要对付的人明明是我们两个，你凭什么自己跑过去找死。”鹤丸叹了口气，转而回过头，用那双金色的眼睛望向三日月。

“你是笨蛋吗？”

 

三日月睁大了眼睛，他定定地望着鹤丸，慢慢垂下眼睛。

“你都知道了啊。”

“没错，如果不是萤丸告诉我，我都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，真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。”

 

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这横尸遍野的地方，鹤丸望着远处如血的残阳，他道：“三日月，不管为了什么，你怎么能这样欺骗我。”

“抱歉，可是我……没有办法。”

“如果当时知道的话，我认可和你一起去死，也不想和被鬼丸带走安放在北条家中，过着度日如年的日子。”

“抱歉。”

“三日月，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。”

 

斜阳的微光轻洒在三日月身上上，那双深蓝的眼睛里写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。

他闭上眼睛。“抱歉，鹤。”

 

鹤丸握紧了手指，“可是即使这样，三日月，我还是想对你说，我——”

他回过头来，却发现三日月已经倒在血泊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