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禾

14

鹤丸睁开眼睛，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像虚脱了一样，头疼得很厉害。

翻船的景象涌入鹤丸的脑海中，他挣扎着爬起来，环顾四周，发现这这里是一片陆地。看来海浪把他冲到这里来了。

此时已是黄昏，潮水退去，风浪变得平静，海水轻轻拍打岸边，白色的泡沫冲刷黝黑的礁石，还带上来一些破碎的木片。

 

看来小船已经在狂风巨浪中壮烈牺牲了。鹤丸不再去管它，现在他全身很多地方都很疼痛，尤其是胳膊的位置。

鹤丸撸起袖子，发现小臂上青了一大块，乌青上面还有一道大口子，伤口被海水浸泡得惨白，皮肉都有些外翻。

应该是昏迷后随着海浪撞击到哪里了。鹤丸从外套上撕下一块来草草地包扎上，捂着伤口往前走。

现在他要做的是两件事，第一弄清楚现在自己所在位置，第二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寻找三日月，不管他是不是还活着。

 

往前走不多时便看到一个山坡，这个山坡掩映在树林中，露出一个高耸的尖端。

鹤丸费了很大力气才爬上去，他站在坡顶向四周眺望，发现远处隐约能够看到一片广阔的陆地，而现在这个地方四周都被海水包围，竟然是一个小岛。

 

还好这座岛离大陆不是很远，能看到边缘心里就踏实一些。但是，要怎么回去呢？

一路走来他都没有看到三日月的身影，不由得越发担心。海浪是汪岛屿这边冲的，不管怎样，三日月也被冲上来的几率很大，但是当时风浪太大，又不知道那个人水性如何，被卷到海底也不是不可能。

 

鹤丸叹了口气，从山坡上下来，三日月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晃。

其实说实在的他不是很想去刀剑大会，他喜欢逍遥自在，而旅途艰辛。如果和三日月分散开来，自己也就不必理会这件事了，只帮人把信送到地方，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。

他跟三日月并没有什么交情，那些好感完全是因为他喜欢他的相貌，会做那种事，也是当时的气氛太好，那个人太美的缘故。

 

可是三日月那时温柔的神情，那样的神情，鹤丸一想到，不知为何心里就感到有些难受。

“总之，你可别死啊。”鹤丸默默地道。

 

然而太过担心三日月，他完全忘记了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。

鹤丸慢慢停下脚步，抬起眼睛望向眼前的人。

 

鬼丸完全没有被海水淹过的样子，看来是烘烤过。黑红的长衣还是那么刻板，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间，领口北条家的家纹闪着暗淡的光泽。

只是他胸口的衣服破了个洞，隐约能看到伤口，鹤丸就记起翻船之前的画面。

 

没有碰到三日月，偏偏碰到了他，真是冤家路窄。鹤丸眉头微皱地后退两步，刷地抽出刀来。

“鬼丸，你想怎样！”

但他说这话显然没什么气势，他不知道在海水中翻滚了多久，还未来得及整理，现在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，头发黏在一起，水顺着发梢和衣角往下滴，看起来有点狼狈。

 

鬼丸此时胸口很疼，也有些虚弱，三日月的刀法强劲，他受的伤并不轻。

鹤丸也是看出这点，才敢和他来硬的，他知道现在两人都身心疲惫，谁也不想战斗。

 

然而鬼丸上前一部，猛然向鹤丸抓去——

他的手法极快，简直看不清楚，鹤丸反应灵敏，下意识地往侧一躲。他身体虚得厉害，一下就撞到身后的礁石上，也就是此时鬼丸一把将鹤丸握剑的手腕按在礁石上面，另一侧长刀穿进了礁石缝隙中，将鹤丸禁锢在那里。

 

受伤的鬼丸也还是鬼丸，鹤丸吓出了一头汗，如果那刀再侧一点，那被刺穿的就是自己的肚子了。

鹤丸瞪向他，“我们现在这个状态谁也别想离开这里，就算你把我拆了也无济于事。”他撇了眼鬼丸的胸口，“而且你伤这么重，现在未必是我的对手。”

 

鬼丸冷冷地望着他，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，一双细长的眼睛深黑深黑的。他威胁似的攥紧了鹤丸的手腕，“放开。”

 

怎么可能放开手中的刀呢，就算是死都不可能，主人也是直到最后一刻都紧握着自己不曾放手。

鹤丸毫不示弱地瞪着他，“别做梦了，你那时候那么折磨我，到底想干什么，别告诉我那也是你主人的要求。”

 

“对安达真泰的恨，也只能发泄到你身上。”

说着鬼丸收紧手指，鹤丸疼得拼命挣扎，可是鬼丸的力气太大，无论如何他都挣脱不开。他觉得自己的手腕就要断掉似的。

然而他并没有放开手中的刀，他紧紧地握着它。

 

“你……那么恨安达……”

“对主人造成伤害的人，都是我的敌人。主人的心情，就是我的心情。”

“你这把刀真是……啊……”鹤丸哆嗦着嘴唇，忍不住呻吟出声，然而台还是倔强地直视鬼丸，“安达他都不在了，你们却还……”

 

无论两家再怎么敌对，安达真泰都已经死了，北条在这场争夺中获胜，按理说不管是什么深仇大恨都能放下来，可是北条为什么还是这样沉溺于此。

难道还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吗？

 

鬼丸很懂他的主人，但是关于他主人对安达抱有的某种“感情”，他就不是很懂了。作为一把冰冷的刀刃，他没有办法体会到某些情愫。

他只是很烦乱，在面对鹤丸的时候，他向来淡如止水，甚至称得上冷若冰霜的内心，很烦乱。

不知道主人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。

 

尖尖的指甲刺进皮肉之中，就有鲜血冒出，顺着鹤丸的胳膊往下流。但是鹤丸不再呻吟，他握紧了手中的刀，愤愤地瞪着鬼丸。

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。

 

“放手。”

熟悉的声音穿进鹤丸耳朵，鹤丸猛然向鬼丸身后望去，就看到了一个身穿华服，头戴流苏的人——

不是三日月又是谁？

 

“你没死啊？”巨大的喜悦冲击着鹤丸，三日月还活着真是太好了！

鹤丸用力挣脱开鬼丸想要到三日月那边去，可是没跑几步手腕就被再次拉住。鹤丸身体一怔，愤怒地回头，“你现在在这破岛上这么固执也没用，放开我！”

 

然而鬼丸只是紧紧地拽着他，鹤丸只觉得另一只手腕一紧，回过头，就看到三日月也拉住了自己。

 

一时间形成了两足鼎立之势，鹤丸还没从三日月平安无事的惊喜中缓过来，局面就再次紧张，两股力量都把鹤丸往自己那边拽。

“鹤，你受伤了。”三日月拉扯中看到鹤丸包扎的胳膊，担心地道。

“没关系，小事一桩。”鹤丸安慰他，用力将自己的手从鬼丸手中抽掉，反手把刀收回腰间。走到三日月跟前，又回过头警告道：“鬼丸，你是很强，但你现在有伤在身，我们两个对你一个，弱势的人是你。”

 

三人都很疲惫，如果鬼丸识趣的话就别再来招惹。鹤丸和三日月往森林里走去，想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过夜再说。

鬼丸果然没再追上来，鹤丸放下心。然而三日月渐渐体力不支，身子晃了晃就往旁边倒去。鹤丸扶住他，发现他腹部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块。

 

三日月的刀刺进鬼丸的胸口，鬼丸的刀也刺进三日月的腹部，他们两个都伤得不轻。鹤丸担忧地：“你觉得怎么样？可别吓我。”

“还真是有点痛……”三日月的样子格外虚弱，整个身体都倚在鹤丸身上。

“再坚持一下，你看那边有个山洞，我们到哪里去就好了。”鹤丸咬牙吃力地拖着他往前走。

“可是真的很痛……”

“只要一小会儿就好了。”

“走不动了……”

鹤丸咬牙，这个人真是太像啰嗦的老爷爷了，到底多大年岁了啊？“你这个经常实战的刀受点伤就不要抱怨了，我才是很悲剧啊，被仇家从坟墓里挖出来还要受这种罪，真是平生头一次好吗。”

 

山洞避风且安静，鹤丸把三日月安置在洞内，又找了许多干草给他垫上。三日月靠在那里闭着双眼，嘴唇都有些发白。

血还在流，这家伙都不知道包扎一下，真是不会照顾自己。鹤丸只好再次牺牲他的外套，扯下来一大条。

 

三日月服饰繁琐，鹤丸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的衣服脱光。借着月光，鹤丸发现那伤口很深，看来伤势严重。

论刀法鬼丸未必能胜过三日月，三日月被砍伤的地方就不会是腹部。但是鬼丸国纲上面有浓烈的戾气，一旦被砍到，不是那么好复原的，鹤丸自己就吃过这种苦头。

 

鹤丸把布条一圈圈地绑上去，慢慢地那血终于止住了。鹤丸松了口气，帮三日月重新穿好衣服。

抬眼看去，三日月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，呼吸虽然有些微弱，但还很平稳。

 

三日月很强，虽然被鬼丸砍刀的伤很严重，但三日月凭自己的条件还是很复原，不像鹤丸要吃仙人团子。

就是要很长时间就是了。

 

幽亮的月光照映在三日月俊秀的脸上，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。鹤丸望着他的脸庞，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
 

与此同时，面对三日月的伤势，自己那超出预想的担忧和心疼，让鹤丸有些意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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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熟的老年人就是要先“办事”后再“谈情”=v=