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禾

10

三日月心中奇怪，走过去和鹤丸一同往下看，黝黑的深井下面，果然是成堆的刀剑，看样子已经被遗弃在这里很多个年头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枯草粉，早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，堆成一个凸出来的形状，像一个坟头。

万物皆有灵，虽然不是每一把刀上面都附有付丧神，也不知道这些刀剑的名号，可看到这种惨状，还是让鹤丸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本能的厌恶。

“这是怎么回事！”鹤丸皱着眉头，愤愤说到一般对于武将或者常人来说，废旧的武器通常或丢弃或溶解或收藏，他还没见过有谁是把刀剑特意弄断放在一个地方的。

“我也不知道，可能只是这里处理武器的方式吧，毕竟每个人是不同的。”三日月摇摇头，扶住鹤丸的肩膀让他退开两步，“不要再看了。”

觉得厌恶，但鹤丸越发觉得好奇，按住三日月的胳膊道：“我们要不要把那些刀剑捞上来看看？”

“最好不要吧，毕竟是人家的地方，我们这样可不太好。”三日月还是非常谨慎。

“可是看着这些刀剑，心里很不踏实。”

鹤丸并不是给自己的好奇心找借口，他真的觉得这地方太阴森了，莫名有股凉意直从脚底窜遍全身。他不是普通的刀剑，从遥远的历史一路走来经历过多少事情，见到过比这惨烈的多到数不清，可这次任务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，就让他有点草木皆兵，何况这里的确不太对劲儿，他的第六感一向非常明锐。

三日月想了想：“那你要怎么把这么多断掉的刀剑弄上来呢？”

“也是。”鹤丸望着井口发呆，这井脏得不像话，他可不想把自己弄得一身灰尘。“如果有绳子就好了。”

三日月“恩”了一声，吸了吸鼻子，这里的确太过阴冷了，好像比周围低了好几度，盛夏时节，竟冷得让人发慌。

鹤丸看了看三日月：“你真的没事吗？不然就回床上躺着吧，你这样我挺担心的。”

 

不小心把心里的实话说出来，鹤丸想抽自己两巴掌，普通同伴的担心是正常的，鹤丸的担心那就有另一层含义了，无论怎么看三日月都对自己没那个意思，也好脾气地想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，最近自己最应该的就是尽全力配合，保持两人的距离，他并没有想给对方造成困扰，可怎么就管不住嘴呢？

“那我岂不是太虚弱了。”三日月笑得大度，好像并没在意鹤丸话里的意思，这让鹤丸挺高兴，但同时又有点失落。

鹤丸道：“要不我们回房间找找绳子。”

 

“你们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
 

忽然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，寂静的空气中，这声音没有任何情感起伏，在这荒草丛生的后院里就像一个空洞的幽灵。

鹤丸一个机灵之下转身，发现一个黑发劲装的男子站在只离他们两步的距离，带了点微笑地望着他们，树影在他脸上忽明忽暗，斑驳不定。

 

原来是赤西木野，看来他和三日月太沉浸在后院的气氛中，有人走近都没有发觉。鹤丸放下搭在刀柄的手，笑道：“是大人啊。”

“不介意的话，请你们叫我赤西吧。”赤西木野一如既往地和善。

“这不太好吧，这怎么好意思哈哈哈。”鹤丸挠挠头，“我们就是觉得这里怎么……”

“赤西大人，”三日月打断鹤丸的话，望着眼前的男人道：“为防再有贼人闯入，我们偶尔经过这里，马上就要离开了。”

“是吗？”赤西浓黑的眼睛对上三日月的目光，他点点头：“没有什么事情就好，这里挺荒凉的，你们还是快点离开吧。”

 

赤西木野转身离去，他一身黑色劲装，肩宽体高，从背后看去像是一名武将，倒不亏为大名族长的儿子。

三日月道：“鹤丸，我们走吧。”

鹤丸一愣：“不看那些刀剑了吗？”

不过想想也是，既然家主都说让他们快点离开，那么再呆下去就是不懂礼节了。

 

这院子荒凉破败得连道门也没有，穿过层层杂草，三日月回头望了一眼那口废弃的井，跟上了鹤丸的脚步。

三日月道：“鹤丸，我们倒也不用这么在外面闲逛，还是回房间去吧。”

鹤丸“啊”了一声，他觉得和三日月这么在景色宜人的庭院里溜达挺好的，虽然看到了一些不好的画面，但出了那院子就好了啊，空气还是清新的，景色还是美的，这总让他有种忙里偷闲，和三日月约会的感觉。

他也只能这么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，三日月可能就是怕自己对他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，才点出了自己的心思，客观来说三日月是对的，但是从感性和实际上来说，让鹤丸从此就不喜欢三日月了，那是不可能的，对一个人的感情又不是水龙头，哪能说关掉就关掉呢。

既然刻意亲近被禁止，想想总没问题吧，他和三日月现在是办公事，顺便“约会”而已。

 

“鹤丸是不想吗？那……”

“那就回去吧。”反正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没意思。

后半句话鹤丸当然没有说出来。

能和三日月在一起就挺好的，虽然不能做什么，行为也要更小心，但能看到三日月在身边，也是一种享受啊。

 

回到屋子里，三日月整理了一下，就坐在椅子上看起了不知从哪里搞到的书。三日月很喜欢看书，无论什么种类的书都能看进去。

不管是有事相求，或是来聊天，或只是单纯地想呆在他身旁，三日月一向对来找他的人亲切随和，无论多傻的话题都能自然而然地接下去，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尴尬和隔阂。但实际上三日月话挺少的，不找他的话，他轻易不会主动打扰别人，可能是看透刀生了，一个人就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呆一整天，非常有老年人做派。

鹤丸也经历过漫长的时光，但他就做不到这点，总想着找点乐子不可，可如果在三日月身边，那就不一样了，即便不说话，不搞事情，也觉得很开心。

感情会让一个人改变吗？鹤丸不知道，他就是觉得三日月太好了，从头到脚每一个地方每一个细节都好，只要这样看着他，就觉得自己浑身也在闪闪发光。

 

“鹤丸。”三日月终于转过脸来，表情有点无奈。

三日月看书看了两个钟头，鹤丸看三日月看了两个钟头，趴在桌子上抬着眼睛那种姿势。

“不用在意我。”鹤丸一开口，牵动神经，才发觉胳膊已经麻痹了，马上抬起来活动了一下，“你继续。”

三日月似是叹了一口气，很轻很轻的，实在拿鹤丸没办法，只好把注意力又转回到书上。

“三日月，”过了一会儿鹤丸说：“要不我们试试看如何？”

三日月看了他一眼，“怎么试？”

鹤丸仍斜斜地趴在桌子上面，下巴仍抵在胳膊上，眼睛亮亮的，只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：“就像最普通的恋人那样，尝试着做他们在做的事情，其实和同伴也没什么区别啦，不会很麻烦，说不定会很开心，怎么样？”

 

鹤丸的眼睛微眯着，金色的瞳孔就有点看不清了，像蒙了一层雾气般，微微闪动，还带了点天真，白皙的脸上还带了点微笑，很有循循善诱的意思。

三日月合上书本，在室内发出轻微的撞击声，他说：“不行。”

“为什么啊？”鹤丸嘟囔。“你都不试试看，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弯的呢。”

“什么是弯的？”

“就是我这样的，喜欢同性——话说付丧神有性别吗？说不定虽然表面上都是男的，实际内里也分男女或阴阳？”鹤丸歪过头，“要不要确定看看？”

 

鹤丸又开始“循循善诱”了，三日月无奈地看着鹤丸，他认识的鹤丸从来都是活跃又干脆的，还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。

三日月叹了口气，这次是真的叹气，他说：“不要。”

 

鹤丸一下笑出了声，这不太礼貌，但鹤丸就是觉得好笑，他想三日月可是天下五剑呐，最美的刀剑，又那么厉害，从来都是淡定自若的样子，这样无奈的三日月，怕是只有自己才见过吧。

鹤丸觉得自己都有点扭曲了，明明上一秒还决定和三日月保持距离，下一秒就又忍不住想要亲近。他的心里空唠唠的，他就是喜欢三日月，但这么随和大度的三日月，谁来找他都是有求必应，对谁都是“好的”，“可以”，“没问题”，只有对他鹤丸国永是“不行”，“不要”。

为什么啊？

 

这太难受了，鹤丸不笑了，别过头去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胳膊上，过了很长时间也没动静，三日月再看向他的时候，鹤丸已经睡着了。其实他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好，这一安静下来，整个人都迷糊过去了。

 

三日月想了想，合上书籍，起身无声地出了屋子。

 

他穿过赤西大宅百转千回的走廊，跨过几个庭院，一直来到宅中深处，那个有着怪异枯井的院子。

周围鸦雀无声，三日月拨开荒草往里面走了进去，再次将目光投向枯井井底。

里面黑洞洞的，凉风从看不到井底蔓延出来，像一个无底深渊。里面什么都没有。

tbc

想写一百章他俩的情感纠结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