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禾

18

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就这样被徒然说出来，一期一振睁大了眼睛，不敢置信地望着三日月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三日月笑得分外美丽，向来温和内敛的神情此时却越发张扬。鹤丸抓紧了他的手指直想挣脱开来，三日月却毫不留情地紧紧箍住他，尖尖的指甲刺进皮肉之中，就有血从脖子上流下来。

鹤丸难受得微微张开嘴巴，几乎就要昏厥过去。

 

一期皱下眉头，强制按压住内心的浮动，沉声道：“三日月，你放开他。”

“什么时候一期一振也喜欢说笑了，好不容易才来到我身边的猎物，怎么可能放开呢。”

三日月的笑容洋溢在眼角眉梢，他撇着一期，将鹤丸又拉得更近了些，低头在鹤丸流血的脖子上舔了舔，直把那抹艳红卷进嘴巴中。

 

舌尖软滑，三日月头上的流苏垂下来，随着动作扫在鹤丸的脸上。三日月离他那样近，长长的睫毛几乎都要触碰到他的喉结，手指冰凉，只感觉周身都被一种妖娆的气息笼罩。

这样子的三日月的确和往日有所不同。鹤丸费力地睁开眼睛，就看到三日月碎发的后面，额头上那抹不引人注意的黑紫色印记，似乎比之前更大，更浓重了。

 

“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就好了，何必装模作样。”

轻薄的画面让一期的心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住下坠，他握紧了刀柄，几乎就要冲上前去。可是他不能枉然行动，因为鹤丸被三日月攥在手中，如果他一动，不知道三日月会做出什么事来。

他知道眼前的三日月宗近，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了。

 

“并没有，非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，只是……”

三日月仍然显得平和大度，轻轻一笑，顺手拢了拢鹤丸宽大的外套，暗示什么似的。

 

饶是一期再沉稳平和，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让他越发不能忍受。他不是没有看到鹤丸手上的疤痕和脖子上的点点血瘀，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让他不敢想象。他不知道三日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，然而他知道，鹤丸在这里的这些天都不曾好过！

握住刀柄的手指都有些颤抖，一期忍无可忍地跃起身子冲上树梢。三日月脚下一等，带着鹤丸轻轻巧巧地越开到另一棵树枝上，看着向来不形于色的一期一振此时这样沉不住气，觉得好玩似的露出玩味的神色。

 

“你……你快走吧！”得到一点空隙鹤丸拼命冲一期叫到，他看出来三日月并没有真的想要一期的性命，可是现在一期这样拼命，三日月的状态又极不稳定，保不准下一刻就会做出什么事来。

“怎么可以！”一期一振神色都变了，向来温和的眼里露出一丝少见的杀气，“我势必要把你从这里带出去！”

 

听他这么说鹤丸心下一紧，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，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啊！为什么非要争这口气呢！

鹤丸冲一期拼命摇头，以示意他赶紧离开。三日月看了看他，“你这么关心一期一振啊。”

鹤丸连忙不动了，一口否决：“我没有！”

“真是羡慕他呢。”三日月的目光虚浮闪烁，看着这样互相关照的一期和鹤丸，胸口里一直压抑的什么好像在逐渐膨大。他神色一变，松开鹤丸的脖子，手指却紧紧抓在了他的肩胛骨上。

 

“呜……”钝痛瞬间传遍全身，骨头几乎都要碎掉了。鹤丸疼得呜咽，力不从心地跪了下去。一期刚要闪身过去，就听到三日月叫到：“别动。”

一期一振不敢动了，慢慢地咬紧嘴唇，他看到三日月被一层如薄雾般的黑紫色气息环绕，空气里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。

冷汗顺着一期光洁的额头滑落下来，刀柄在他手中被握得发出咯咯响声。

 

“很好。”三日月满意地点点头，然而一期越是为了鹤丸顺从，他就越是阴沉。他死死压抑着心底几乎就要将他吞噬的躁动，低头对鹤丸笑道：“不如就在此让一期一振折断如何？也正好看看他能为你做到什么份上。”

 

“你，你的脑袋……是不是……坏掉了……”

三日月整个人真的仿佛坏掉了一般，心性越发难以捉摸。三日月惩罚性地再次收紧手指，鹤丸就疼得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。带着玄月的长刀举起，鹤丸瞬间睁大了眼睛——

难道三日月真的会——

 

“住手！”

 

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紧绷的气氛打破，几道黑影闪身而来。光忠按住一期的肩膀沉稳道：“有些事情，你不必一个人承担。”

一期深深吸了口气，他站起来，“你们怎么会来这边？”

“这边的战斗这么激烈，再不来就要眼睁睁看着你们出事了。”萤丸不解地，“为什么会这样……”

 

原来在时间转换器旁守候的几人久久不见一期和鹤丸，黑夜茫茫中那种让人不安的气氛越来越重，就知道这边一定不顺利。

物吉朝树上的两人大喊：“鹤丸！”

 

终于见到同伴的鹤丸都要热泪盈眶了，逃脱的渴望冲击着他的大脑，他很想给物吉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
三日月冷眼望着下面的人，“你们都来了。”

 

清冷的声音让光忠他们全都仰起头望向站在高处三日月。黑夜深远，阴风袭袭，宽大的衣袂在风中纷飞，将这高高在上的人掩映得越发遥不可及。

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，谁也不知道三日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。

然而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们，计划的失败，完全是因为站在他们眼前的三日月宗近！

 

“三日月……”小狐丸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，他往前走了几步，“为什么会这个样子？”

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很多遍了，三日月眼神里是一片毫无波动的淡漠。就算面对最亲密的友人，他也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，丝毫没有要与他们为伍的模样。

“小狐丸。”三日月淡淡地开口，“什么都别说了，如你们所见，我选择了这里，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。”

小狐丸不甘心：“为什么！”

 

该做的努力想必一期已经全部做了，然而眼前的人毫无动摇。就只听光忠道：“无论如何，跟你谈判已经没有用了吧。”

 

三日月不答话，只是望着下面的人。一直漠不发声的大俱利清冷道：“高傲的天下五剑势必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存在，也不削于让我们理解他吧。”

不知为何大俱利对三日月颇为不满的样子，光忠没说什么，却仍然朝三日月投去难以理解的目光。他看到在他手下的鹤丸，果决地拔刀向三日月攻过去！

其他人应声而上，三日月带着鹤丸跃下树枝，举刀抵住光忠的攻势，腰间用力，又瞬间挥开光忠的长刀。

“三日月，难道你一个理由都不愿意给我们？”小狐丸欺身上前，无论如何他都相信三日月是有理由的，他太了解三日月了，他所认识，所一直相处的三日月宗近，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深陷泥潭。

“连你也对我以刀相向了吗。”三日月眯起眼睛，“当”的一声隔开小狐丸的刀刃，反手将对方的刀压制在下面。

“我，不，我们也只是想带你离开而已。”

 

三日月不置可否地笑笑，反转手腕从侧挑掉小狐丸的刀。目光一闪，躲过一期的攻势，脚下一点，又接连躲过大俱利的刀刃。

斜上方横扫而来的大太刀阻断所有闪躲的去路，三日月却直接纵身跃起，干脆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跃出了大太刀广阔的范围！

然而他顾得了外围却忘记了身旁，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，三日月不由得猛然松手，鹤丸趁机跳到数米外的树枝上。

雪白的刀锋上是新鲜而温热的血。

 

三日月皱下眉头，刚要冲过去，光忠和一期就拦在他的面前，两侧是大俱利和物吉，而身后想必就是小狐丸了。

本丸的刀剑向来配合默契，他最清楚不过了。

 

光忠将刀横在身前，“三日月，你放弃吧。”

三日月扫他一眼，当机立断地向后闯去——

身后的人果然行动延迟，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真的刺向三日月。他怎么可能呢！

光忠趁机攻上，三日月急急向避开，胳膊上的血花在半空中划出一丝黯然的嫣红。

胜负在此一决！

 

霎时间，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在旁，接住三日月带着他直直跃上身后的屋顶。

 

三日月同那人并肩站在屋檐之上，他看着鹤丸跳下树与大家汇合，所有的人都望向他，眼里带着或不解或失落或愤恨的神色。

他面无表情地捂住伤口，触摸到一片湿热。

 

“你还好吧？”

 

三日月并不说话，他望着朝他怒目而视的鹤丸国永，两人的目光交错着，似乎都想透过纷乱将对方看个清楚，看个透彻。

然而鹤丸终究还是在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转过身，随一期等人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 

四周恢复了平静，似乎刚刚的激战只是幻觉，只有几只闻到血腥的灵骨蝶飞来，落在三日月带血的衣袖上。

三日月沉默着，前长船在光扶住他的肩膀，“毕竟寡不敌众，也是没办法的事。你的伤口应该及时处理，跟我来吧。”

“今夜的驻地格外平静，平静到连一个溯行军都没没有。”三日月望着茫茫夜空沉默片刻，“我倒从不知这里什么时候竟可以这样让人肆意出入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三日月回过头，“在光，是你做了什么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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