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禾

13

走廊幽暗且绵长，昏黄的壁灯悬挂在两侧灰白的墙壁上，发出幽幽的暗光。三日月置身在其中，灯光将他一张秀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。

在光也不转头，那把枪尖离鹤丸只剩几毫米的距离，闪着阴森的微光，几乎就要戳破他的胸口。在光保持着这样的姿势，以那种和三日月同样冷淡的语气道：“三日月，你怎么来这里了？”

三日月笑道：“我不能来吗？况且我只是来找我丢了的东西。”

说着三日月瞟了鹤丸一眼，只见他被按在墙上，带着血迹的衣服凌乱不堪，尤其肩膀的地方被扯了一个大口子，露出的肩膀看起来有点狼狈，还有点说不出的，恩……惊艳。

 

三日月的说辞让鹤丸很不舒服，可是不管三日月再怎么不可理喻，也没像眼前这个人一样上来就要他命。

权衡利弊之下，鹤丸先发制人地大叫：“三日月宗近你快把他赶走！在这样下去我就挂掉了！”

 

在光不耐烦地把长枪往前伸了伸，枪尖就轻轻地抵在了鹤丸的胸口上。只要再往前一点，鹤丸整个人就会被刺穿。

鹤丸不是不紧张，狠狠地瞪着在光。三日月道：“在光，你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不可？”

 

在光沉默不语，是啊，为什么非杀他不可呢？三日月在询问他一些关于敌方的秘密，这的确是个好主意，如果能够直接破坏敌方的驻地，那么不知道会省多少力气。带活着的付丧神回来，也是在主人的默许之下进行的。

他“呵”地一声，也不知是在笑还是什么，开口说道：“我觉得留着他始终是个祸患。”

 

“过奖了，可惜我只不过是个刚去本丸不久，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。”

“闭嘴。”在光仿佛对鹤丸很没有耐心，鹤丸脖子一痛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光似乎格外讨厌自己。

 

三日月仍然淡淡的，看不出情绪上有什么波动：“既然是我带回来的，对他的各方面，我就都有把握。”

“可他还是跑出来了。”

“你以为他会跑多远？在这种地方又有谁跑的了？”三日月笑了笑，“在光，把他交给我。”

 

前长船在光抓着鹤丸转过身，与三日月对视。鹤丸本来个子也很高，但和在光异常高大的身躯比起来，就显得非常瘦小，真的好像被抓着的白鸟一样。

 

战斗时骨骸的样子扭曲恐怖，可在光真正的外表说实话其实算得上看，肩膀宽阔，体格硕长，一双眼睛隐隐地有种凌厉的感觉，让人畏惧。

然而三日月站在他的面前气势竟然丝毫不输，与在光凌厉外露的威严比起来，三日月是那种浑然天成的从容和镇定感。

一个是如枪的凌厉，一个是如盾的从容……鹤丸咽了口吐沫，不知道这两个人真的交起手来会是怎么个情况，简直就是矛盾般的存在。

 

然而情形没有激化，在光还是很理智地将鹤丸推给三日月。

只是他有点不甘心，总觉得三日月对鹤丸好想并非只是仇敌关系，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付丧神只把他一个人带回来；不然为何从不愿意踏足这里的三日月，会风风火火地第一时间前来要人？

前长船在光心中冷笑，或许真的不应该砍了鹤丸国永，或许，自己也可以利用他来做点什么。

他看着三日月，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。

 

三日月最不喜欢在光这个神情，暗红的眼睛仿佛要把人看穿一样。当然他并不怕被看穿，无论什么事对于三日月来说都没什么好隐藏的。

然而三日月仍然好脾气地笑了笑：“多谢了，只是下一次再碰到他，希望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留个余地。”

“当然。”

 

三日月拉着鹤丸一路走出了这栋阴森的高大建筑。其实鹤丸很不愿意离开，他觉得这里肯定有时空穿梭器，虽然走廊崎岖，房间众多，可仔细找总能找到。

三日月当然不肯给他机会，死死地拽着他的手腕，任凭鹤丸怎么挣扎都不松开，鹤丸就用刀鞘使劲儿狂拍三日月的手背。

“你这只鹤还是老实点吧，不怕又被在光逮回去？”

“他不是答应了你不杀我吗？”鹤丸理直气壮，想了想说道：“那家伙好像很给你面子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他可是这里最厉害的枪啊，就算你是天下五剑也……好吧你是天下五剑，是应该得到尊重。可据我所知这里和本丸不同，从来都是强弱定地位，三日月你真的有那家伙厉害吗？我觉得若真正交起手来你的速度就未必能赢。战斗嘛讲究先下手为强，说不定你还在拔刀，人家就已经把你砍了。”

 

鹤丸罗里吧嗦地喋喋不休，三日月终于回过头来：“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温和了？”

 

怎么会忘记这个人曾经那样残酷地对自己做下这样那样的事，被三日月拉着的那只手背上，还赤裸裸地残留着被刺穿的疤痕；各种不堪的画面就像大大的嘲笑，嘲笑鹤丸独角戏般的憧憬。

鹤丸不置可否地对三日月反问道：“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给你面子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因为对于对手来说，他对你的纵容其实就是对你的不削一顾。”

 

溯行军里最强的大概就是这两人了，鹤丸想，用话挑拨之下如果让他们对对方心存芥蒂，那么这里的所有人肯定都不好过，势必会大大影响出战强度和气势，对本丸的大家来说非常有利。

 

“哈哈哈，难道不是因为他喜欢我吗？”

 

三日月笑得有点没心没肺，鹤丸石化了几秒，没听清楚似的：“啊？”

“不是你说的？”三日月看了眼鹤丸。

鹤丸就想起来为了让在光分神时的那些话，那些都他情急之下瞎说的，完全没有依据，可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，在光那种眼神，还真让鹤丸有种被说中的感觉。

 

没想到三日月竟然把这事说得这么从容，完全没什么顾忌，好像被人喜欢是理所当然的一样。

这是又把话推给鹤丸了，鹤丸愤愤地想这个人真是老奸巨猾。

只听三日月道：“不要耍你那些小聪明，且不说你可能领教过在光的强大，就是存在于这里，历史改变主义者制定的的机制和规则，也不是你所能够打破的。”

 

三日月难得的正色，鹤丸不禁沉默下来。

 

天空阴暗得可怕，似乎就要下起雨。路旁都是零散的骨骸，发着阵阵几乎消散了的血腥气味。无叶的石蒜竖在那些残骸中，一簇簇大片大片的艳红至极，仿佛已然开到荼蘼，如那些已到末路的骨骸一般。

石蒜又叫彼岸花，最喜开在阴暗潮湿的地方。其他植物都受不了这里的戾气和阴暗，树木都是已枯死的形态矗立的，地面上寸草不生。彼岸花倒很钟情于这，开得放肆且妖娆，是这里最常见的，也是唯一的植物。

 

肩膀一阵针扎似的刺痛，鹤丸往旁一看，就看到一只如手掌大小的蝴蝶停在自己肩头上，正微微闪动着黑红相间的蝶翼，将口器插在皮肉中吮吸。

 

“这是这里独有的蝴蝶，叫灵骨蝶，专门吸食刀剑灵体的血液为生。据说他们刚破茧的时候是白色的，只是吸食了血液之后就变成了红色。”

鹤丸想，既然吸食溯行军的血，那不应该是绿色的吗。

 

好像看出了鹤丸的疑问，三日月道：“只有在战斗时或遗体回收的骨骸形态，溯行军的血液才会变异，其他时候和你们一样。”

想到他们扭曲可怖的面孔，鹤丸望着三日月：“你也有骨骸形态吗？”

他实在不敢想象眼前这个人化为那种丑陋模样的时候。骨骸状态的溯行军好似没有思维，就算流血受伤也不会觉得痛，战斗仿佛成为本能一般……

三日月也是如此吗？

 

三日月却波澜不惊，只淡淡地：“大概会有吧。”

 

同伴的伤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，战斗是刀剑的本职，可谁愿意体味生离死别。

“怪物。”鹤丸咬着嘴唇，“没有思维，没有感情，难道他们不是像怪物般的存在？！作为天下五剑的你，为什么非要——”

这里根本就是地狱！异样的氛围，恶心恐怖的画面，扭曲的世界观……如果不是亲眼所见，真难想象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！

情急之下鹤丸的胸口微微起伏，眼睛都有点红了。

 

“鹤丸。”三日月瞟了鹤丸一眼，眼神里又流露出那种锐利的神色。鹤丸就知道三日月肯定又要对付自己了，上次他露出这个神色的时候，下手之重差点没让他晕死过去。

然而三日月没有说话，也没有动手，连抓着鹤丸手腕的那只手都没有任何用力的征兆，只是一味地拉着他往前走，理都没有理他。

 

鹤丸在后面跟着，望着三日月深蓝的背影，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孤独。

 

“鹤丸。”三日月看了眼鹤丸半边坦露的肩膀。“前长船在光没有对你做什么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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