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禾

11

“让刀种田吗，真是吓了我一跳。”

夏日里，南瓜地里的果实还没长成，只有很小很小的，还未染上金黄的青色圆球状南瓜藏在叶子下面，被藤蔓遮掩。一样望去，目光所触及的是一大片反着阳光碎片的翠绿瓜地，倒也给炎炎夏日增添一抹清爽。

 

鹤丸一手拿着锄头，一手搭在眼睫上好遮住强烈的阳光，惊奇地感叹主人下达的任务。

身旁的男人一身深蓝色便服，头戴黄色头巾，上面还有自己画上去的弦月图案。这样远远看上去倒真像准备种田的样子。不过他笑容可掬，一张脸漂亮到惊人，尤其那双眼睛，睫毛浓长，浓重得水墨画一般，眼角微微上挑，平故给他增添了一抹艳丽，目光透出的气息却十分温和，忽略他略显老年化的装扮，这样看起来倒有点大少爷模样。

少爷养尊处优，从来都是不干活儿的，三日月宗近同样也不会。他对分配给自己的那把锄头显露出十分的好奇，把他拿在眼前细细“观赏”。

 

鹤丸虽然嘴上说对刀种田感到惊奇，但他也不是没干过这个，何况他活泼灵动，学什么都很快，种田这种事很容易就上手了。

他把锄头往地上一插，兴奋地：“工作开始，我们来愉快地给南瓜除草吧！”

然而没有动静，鹤丸往旁边一瞅，就只见三日月一边用他修长的手指指着锄头杆子，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，“这个要怎么用？”

“……”

 

鹤丸从来都非常倾佩三日月，就算见识到他本人生活能力九级残障外加有点脱线，深入到骨子里的那种倾佩感也一点没消失，反而十分殷勤地帮着三日月打理生活琐碎，好像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。谁让他也是三日月粉丝中的一员呢？

除此之外他比三日月来这个本丸的时间早，虽然没有本丸第一位的清光那样是元老级别，但很多事情也比三日月懂得多，做得得心应手。

难得的是，虽然三日月很多东西都不会，却不会偷懒，必要的时候还是很乐于学习的，这也是随和的地方之一。

 

鹤丸就嘿嘿嘿地一笑，把三日月拉到田地里说道：“我来教你啊。”

“那可真是我的荣幸。”

三日月温和地笑着，好像干什么都很乐意。

 

鹤丸一边讲解一边示范，时不时地看三日月一眼。阳光洒在他白色的衣服上发出柔和的光，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片耀眼之中。

 

“是这样？”三日月学着鹤丸的样子，一锄头下去没锄在杂草上，反而把南瓜藤子切断了几根。

三日月眨眨眼睛，鹤丸一下笑出来，“锄草也需要耐心，麻烦你对准好吗，不然杂草没除，南瓜倒先遭殃啦。”

“鹤丸说得甚是。”三日月点点头，再次手起刀落，这回把未长成的南瓜也切成了两半，裂开的南瓜淌出一点南瓜子，看起来有点惨不忍睹；再一下，秧苗应声断裂……

三日月不死心，表情变得认真，仿佛如临大敌。正要再来，一双手就被人从身后握住了。

 

“不是这样的，三日月，”鹤丸在他耳边道，握着他的手带起锄头，“眼神要到位，看准眼前那丛草没有？”

“我看准了。”

“好，接下来动作要不轻不重，不可以用蛮力，也不可以胡乱砍。就跟平时杀敌一样，讲究快和稳。你是最厉害的刀剑，深知其中诀窍，一定可以做到。”

这次下去，虽然还是有些偏离，却总算没有碰到南瓜。鹤丸开心地叫到：“看到没有，这就是进步啊！我们再来！”

 

一时间瓜地里再无安静，田头地间段都是此起彼伏的叫喊和哈哈哈的笑声。

“哇是这边，你不要偏离！”

“这次好像砍深了，锄头要拔不出来啦！”

“等等等等！为什么要往自己脚上砍……”

“三日月！！”

 

……

鹤丸猛然睁开眼睛。

天花板一片昏黄，没有温暖的阳光，没有耀眼的南瓜地。在日月不在，只有屋子里的一片死静。

他呆呆地躺在那里有点回不过神——刚刚的梦是怎么回事，为何会梦到和三日月在本丸一起耕地锄草？

虽说是梦，可是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楚，完全不像普通梦境那样模糊，真实得就好像以前发生过一样。

 

鹤丸坐起来，伸手慢慢捂上胸口的位置。梦境里自己的胸口贴着三日月背，温热的气息从两人接触的肌肤之间蔓延，好像就算梦醒之后现在，那种感觉仍然存留。

虽然是梦境，可总觉得梦里那个样子的三日月才是原本的他，温和的，总是微笑着的，亲切自然的。

而眼前这个人，他究竟……

 

就在鹤丸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，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，一个相貌丑陋的短刀溯行军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，发现没有三日月，才放心地走进来，好像根本没把鹤丸放在心上似的。

鹤丸坐在床上冷眼瞧着他，就知道这大概又是来帮三日月善后的。只见他把桌子上的茶具摆整齐，用随身携带的抹布把水迹擦干，还殷勤地把坐垫铺好。虽然鹤丸看不清那骨骸下的脸，但他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这小鬼此时肯定一脸的殷勤。

 

“喂。”

听到有人喊他，小短刀回过头来，颇为蔑视地看了鹤丸一眼，“干什么，你这个俘虏。”

鹤丸道：“你们这么崇拜三日月，他有那么好吗？”

短刀冷笑，“当然，三日月大人是最强最美的刀剑，你这个目光短浅的是不会懂的。”

被无缘无故地讽刺了两次，鹤丸有点想打人。不过他也不是白活到这个岁数的，很能沉得住气，“哦，看来你很懂了，那你知道三日月为什么会选择这里而非我那一方吗？”

 

这把刀资历尚浅，被这么一问也茫然了。鹤丸抬了抬眉毛，神秘地冲他招了招手，“你过来，我告诉你为什么。”

虽然溯行军性格残暴扭曲，还对这个俘虏表示十二分的逼视，但短刀还是在“因为崇拜三日月，所以想了解他”的驱动下走向了鹤丸。

鹤丸的声音里带着蛊惑，“这是这里最大的秘密，你靠近点我跟你说。”

于是短刀不情愿地往前凑了凑。

“再近点，我身体虚弱没办法大声讲话。”

于是短刀又近了些。

鹤丸趴在他的耳朵边上，“为什么呢？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。这是因为三日月他，根本就是丧心病狂的存在！”

 

话音未落，鹤丸就一记手刀砍向短刀的后颈！

短刀应声倒地，鹤丸翻身下床在他身上一阵乱摸，终于在腰间找到了这房间的钥匙。他把钥匙放在怀里，拽过绳子把短刀五花大绑地仍在床上，之后来到书柜前面。

这个时候他当然没有闲心看书。鹤丸用力把书柜往旁边推开，露出的墙壁除了有些泛黄外一如四周，只是仔细看的话，就会发现这墙上多了几道极细的线形痕迹，组成一个门的形状。

 

三日月不会想到每次他不在的时候，鹤丸就会偷偷观察这房间的一切，每一个角落，甚至每一件物品都细细琢磨过了。书柜后面的墙壁有问题，他怎么会不知道？这是三日月的失策，他就是太自信了，自信的以为鹤丸逃不出他的手掌心。

 

鹤丸推开这道“门”，果然看到自己的本体躺在里面。

亏三日月能想到这个地方。鹤丸抓起本体，顿时那种合二为一的感觉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舒服，连带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都一下子得到不少恢复。他不敢多做停留，把本体插在腰间，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。

 

与上次的慌忙逃离不同，这次本体回归，鹤丸心无旁骛。他感到身体从未有过的敏捷，轻轻巧巧地穿过长廊。他想着这边的时光转换器会不会就在上次看到的那个高大建筑里面。虽然里面必定很危险，但要回到本丸，就必须借助那台机器。

 

一路上都充满了一种死亡的颓败感，血腥的味道越来越重，那甚至不能成为血的腥气，因为里面还参杂着腐烂的恶臭。鹤丸忍不住掩住口鼻，希望快点逃离这里。

然而慢慢展现在眼前的画面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。

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……

 

溯行军的骨骸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，地上一片腥臭粘湿的绿色液体，无尽地蔓延开来。扭曲了的手臂和腿骨已怪异的姿势立在那里，绿水粘哒哒地滴落下来。干枯的头骨滚到脚下，上面的一双眼珠耷拉出眼眶，闪着灰暗的阴光，直勾勾地望着远方。”

骨堆中忽然射过几道绿光，只见几个活着的溯行军鬼气森森地看着鹤丸，显然是发现了他的气息。不过他们并没有搭理他，好像迷失心智了一般对外界毫无反应，只是边盯住鹤丸，边将同伴的尸体送进口中，大口地咀嚼，在灰败凝重的空气中发出咯嘣，咯嘣，咯嘣的声音……

 

饶是见惯了杀戒的鹤丸也不禁倒退一步，胃里翻江倒海，几乎马上就要干呕出来！

 

“和付丧神不同，死去的溯行军会化为骨骸回到这里，被等待已久的同伴吃掉。这是他们最后的使命与荣耀。”

 

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，鹤丸猛然转身——

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。他穿一身黑红色的衣裤，腰间披着宽厚的铠甲，上面泛着暗绿色的花纹；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一半脸，后面的眼睛发出冷峻阴森的光，有种沁入心底的恐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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