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禾

22

那黑影动作极快，那动作和气息让鹤丸马上意识到来者是谁。

鹤丸惊觉地站起来，往后倒退几步，怕鬼丸破窗而入似的。

有过上次的经历，他再也不敢贸然跟鬼丸接触，从前因为知道鬼丸出现的目的是帮助北条来争夺自己，他虽然很厉害却不会下杀手。

可是那时候，他明显是来要他命的。

 

被刀子凌迟和被煅烧的痛苦鹤丸再也不想体会了，他想干脆就当没看到鬼丸，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上床睡觉算了。

然而踌躇了一会儿，他还是坐立不安地走出了客栈。

 

并不是去作死，而是他实在觉得事情有些奇怪，如果不搞懂鬼丸作风突然改变的原因，那他以后岂不都不会好过，与其不明不白地造他乱砍，还不如死的明白。

虽已夜深，但京都的繁华才刚刚开始，大街小巷灯火通明，人流熙熙攘攘，客栈又处于繁华区中心地带。鹤丸想，就算鬼丸想做些什么，也不可能在这里动手。

 

夜风袭袭，吹得大红的灯笼明暗恍惚，照在鹤丸雪白的衣服上，他细细地在攒动的人流中寻找那抹黑色的身影。

然而那抹气息在身后逼近，还没等鹤丸转身，就在他身后停住，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。

鹤丸睁大了眼睛，一动未动——

他感觉那人的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后腰。

 

一股凉意从后腰窜到全身，头皮一炸一炸的，鹤丸握紧了腰间的剑柄，“每次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，果然担当得起你的名字。”

大概是没想到这人还有心思讽刺他，那刀柄往前推了推，几乎贴在了鹤丸的背脊上。

或许他马上就会下手，只是碍于这里人太多的原因，不过只要有机会，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。

身后是一条黑暗幽长的窄道，说不定鬼丸会把自己拖到里面给做了。

 

鹤丸几乎能感到那刀柄的冰凉深入骨髓，他提高声音，抢先一步咬牙道：“鬼丸国纲，你战略战术改变得倒快，怎么难道北条家放弃我了？这么反复无常，简直是神经病！

话还没说完，巨大的力道就将鹤丸按在墙上，鹤丸疼得直皱眉头，就看到鬼丸低下头来，阴冷冷地道：“我不许你侮辱我的主人。”

 

这个人向来冰冷，现在终于有了点情绪，在绝对压迫下，鹤丸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。他勾着嘴角道：“所以说我今天是死定了？可是你明目张胆的在这里下手，不怕招惹麻——”

“闭嘴。”嫌鹤丸啰嗦似的，鬼丸面无表情地掐住他的脖子，虽然并没有用多大力气，却还是足以让鹤丸乖乖地禁声。

鹤丸不是坐以待毙的人，几乎就在同时他的刀柄已经出鞘，然而鬼丸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！

 

热闹的街道，谁也不知道在阴暗的窄道里，有这样一触即发的两人。鬼丸黑色的身影几乎完全融进窄道的黑暗之中，只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倚着墙壁，画面完全静止。

 

鹤丸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，鬼丸却是无声无息的。不是害怕他的强大的实力或是什么，他觉得，这个人有时候真的会让人由内而外地萌生一种恐惧的心理。

然而鹤丸略带挑衅地看着鬼丸，如果他不说话，那么整个人看起来完全是漂亮优雅的姿态。

 

鬼丸低声道：“你不怕我对你动手么？”

“如果你不怕你天下五剑的名声受损，你就当着街上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吧。”

鹤丸深深地凝视鬼丸，他在赌。

虽然不甘心，但鬼丸国纲不愧为天下五剑之一。而鹤丸能赌的，就是他名声在外，不敢擅自胡来的后顾。

 

鹤丸觉得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指越来越用力，克制不住什么似的。他难受地眯起眼睛，因为缺氧呼吸变得急促。

他暗自心想，鬼丸这样淡漠，或许真的不在意什么名声，但是就算自己赌输了，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。

比起折断，他更不喜欢被蒙在鼓里。

 

一张微笑的脸庞突兀地出现在快要窒息的脑海里，鹤丸心中一跳，反手抓住鬼丸的手腕，然而就在这时候，鬼丸做了一个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举动——

这个黑发黑衣的男人，竟然低头吻住了他！

 

鹤丸几乎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，嘴巴因为缺氧被迫张开，正好让鬼丸趁虚而入，舌尖肆意地席卷着口腔的每一个角落，强势得如同他本人。

无论如何都受不了鬼丸这样的轻薄，鹤丸挥起手臂就朝鬼丸脸上揍去！

 

这一拳来势汹汹，鬼丸险险躲开，然而鹤丸用了十足的力道，情急之下收不回来，整个人就朝鬼丸扑去，将他扑倒在地上。

鹤丸顾不得多想，再次抬起拳头，鬼丸被他压在身下，就抬起手一下子握住了他挥来的手腕。

 

“鬼丸你简直不可理喻！”鹤丸觉得两人这个动作滑稽极了，拼命挣扎，可是鬼丸就是不放手，他躺在那里，望着鹤丸一字一字地道：“今天就放过你，权当做还上次的过节。”

 

鹤丸睁大了眼睛，就想起荒岛上的情景——

“我这次不杀你，可是鬼丸国纲你要记得今天你欠我的人情，将来不要恩将仇报。”

 

鹤丸不禁失笑，讽刺地看着鬼丸：“托你的福，上次我没痛死过去，你现在又来装模作样，不错啊。”

他忘不了鬼丸是怎么凌厉地砍在他的本体上，又是怎么一刀刀地在他身上留下那样可怖的伤痕。

 

鬼丸不做声，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，黑色的长发在地上散乱着，发质好得竟然在夜色中仍然看得清晰。

鹤丸揪住鬼丸的衣领，同样一字一字地：“少跟我来这套。”

 

“鹤丸！”

话音刚落，就听到三日月焦急的声音，鹤丸连忙抬头，就看到三日月站在不远处，身后的灯火泄了他一身。

此时鹤丸压着鬼丸，黑暗的窄道中两人衣衫凌乱，鹤丸刚要挣脱起身，却被鬼丸拉紧手腕，鹤丸重心不稳地倒在鬼丸胸口，就听鬼丸在耳边阴冷地道：“不过下次，不会再让你逃掉了。”

 

说话的同时钳制着鹤丸的手就松了开来，鹤丸几乎是逃也般地爬起来，他看到鬼丸撇了眼他身后的三日月，跳上屋顶，霎时间融入了夜色中。

 

鹤丸有点回不过神来，呆呆地望着茫茫的夜空，他想着鬼丸话中的意思，一股股的凉意在心间散开。

 

“鹤丸，你不要紧吧？”

三日月担忧地轻握住鹤丸的手，温暖的体温让鹤丸转头望向三日月，他笑笑：“我没事。”

“是吗？”三日月望着鹤丸，最后目光定在某一点上。

他抬手轻抚过鹤丸的唇，鲜红欲滴，上面是刚刚被润泽过的痕迹。

 

鹤丸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，愤愤地道：“三日月你知道被狗啃过的感觉吗？”

那时候在北条家，鬼丸就多次做过这种让人费解的举动。鹤丸其实也明白其中原因。

自己这种人就是承受能力太强了，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得到。鬼丸那么讨厌他，为了让他难受，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
相对来说，鬼丸的承受能力简直突破天际了。

 

三日月沉默了一下，轻轻地拥住了鹤丸，声音温软道：“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了，我甚是担心。”

 

哎呦喂~~鹤丸一阵两阵地哆嗦，都要起鸡皮疙瘩了。这人用这样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？温柔得腻死人，会出人命的啊！

倒是鹤丸拍着三日月的背开始安慰他了：“我又不是白活这么多时日，什么是我没经历过的啊？鬼丸算什么，没事没事，我有分寸的，大不了下次看见他就逃跑，跑不了就装死，没事的啊…”

 

周身被三日月淡淡的熏香气息环绕，鹤丸纷乱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。

没事的，不管怎么说，这一次是他赌对了，不知道下一次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。

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，就算鬼丸再厉害，鹤丸想自己也有办法应对。鬼丸有力量，他有脑子啊，他对自己的聪明才智还是很有信心的。

 

然而他没有看到三日月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。